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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离开

十 离开

覃亦肃是怎么样的人,见他走近,似是有话要与公主说得时候,周围的人就已经乖巧地后退了几步,敛眉垂手的样子,仿佛见了大佛的小和尚,连一句经书都念不出来。

恨?他们可是家人啊,家人之间,竟然什么时候用到了这个恨字吗?

覃亦歌觉得有些可笑,唇角也确实勾了起来,仿佛没有听到覃亦肃的话一般,转身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行了个礼,笑道:“三哥来送我?”

“嗯,”覃亦肃好像也不在意她没有回自己的话,点了点头,停了一下又重复道:“来送送你。”

他为什么要过来呢?覃亦歌想不通,是来看看自己会不会乖乖听话的嫁过去吗?这种已经在弦上的箭。覃亦肃哪里会关心呢?

“你可以恨我。”对上覃亦歌的眼睛,覃亦肃忽然说道。

覃亦歌仰头看着自己的三哥,男子眉目幽深,散发着一股冷冽,让人无法轻易靠近,她这才觉得,原来整整十八年,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半晌后她才吐出一口气说道:“请三哥,替我照顾好父王。”

覃亦肃点了点头,冷冽又木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牵过自己的马,又突然扭头说了一句:“我从城外赶回来的。 。怕耽误了。”

说罢又转过身没有再上马,而是牵着缰绳一步步向外走去,枣红色的马转过身,甩了甩尾巴,晃着头跟上覃亦肃的步伐。

他想说什么,想说他没有轻视宫城,没有小瞧皇威,而只是害怕赶不上送自己,所以才会在宫城内纵马的吗?真是冷血又滴水不漏的人。

但是他带着马能够进入宫城,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啊,又何必塑造一个好哥哥的形象。

覃亦歌握紧了自己的手,扭头舒了一口气,没等周围的人上来,自己牵起来裙角,扭头看了一眼宫城门口等着的覃亦客。。敛下眉上了轿子。

从宫城门口走到京城门口,阵仗依旧是有的,大红色的轿子却看不出来一点喜庆之色,大街上清冷地像是一座荒城,没有人有兴趣看一眼,也没有人讨论一句,仿佛这只是一对陌生的行伍,直到宫城门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覃亦歌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前倾问道:“怎么回事?”

宣娘在外面掀了帘子细声说道:“城门口,有民众跪着。”

跪着?覃亦歌愣着眨了眨眸子,抿了抿唇道:“不用理会,走吧。”

外面传来浅浅地一声“是”,轿子晃了晃又开始向前走动,覃亦歌没有掀开帘子,却在心里算着每一步走到了哪个位置。

刚刚停着的地方,左手边是黄家的包子铺,晃了两晃,闻到了大西街口老县羊肉汤的味道,这是覃亦歌以往每个月都要尝尝的,南梁七年,从没找到过一家更好喝的的。

从帘子外投下来一片阴霾,她知道,这是在过城门了,车子依旧晃晃悠悠,她的手攥住了帘子,在手里拧成了一团,嘴也紧紧抿着,明明是特意抿了红色的唇纸,但是此时却因为太过用力,贴近紧抿着地方的唇都泛了白色。

外面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从轿子后面忽地传来了一句“晟歌公主一路平安……”

于是铺天盖地的声音都纷纷传过来,

“晟歌公主一路平安,晟歌公主一路平安……”

覃亦歌的手心用力,险些将帘子拽了下去,直到身后的声音已经停止,她也没有下车回头看一眼,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因为这本就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啊。

所以街道寂寥,所以万人空巷,所以无人说话,因为他们都在这里等着。等着送她这个不合格的公主离开,可笑的是,这种时候,他们能够祈祷的祝愿竟然只有一路平安。

她也曾祈祷,祈祷他们一生平安,但是她负了他们,她本应该以身体挽回这个国家的安宁,她本应该护佑他们平安,曾经的覃亦歌也是坦荡地站出来,坦荡地接受送嫁的。

但是现在,那个出嫁了的晟歌公主,那个南梁的太子妃,那个负了他们的无用之人,怎么有脸面再见他们?

身后总算没了声音,宣娘从窗口递过来一个纸包,小声说道:“这是百年家的梨膏糖,刚刚非要塞给我,说公主喜欢的。 。快尝尝。”

覃亦歌松开了拽着帘子的手,接过了纸包,看着里面黄色带着碎糖花的糖块,身子缓缓瘫了下去,眼中一片氤氲,抬眼眨了许久,硬是没有泪水流下来。

队伍全部离开城门的时候,她总算喊了声停,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下车,向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跪下来拜了一拜,末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上车,没有去看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也没有再看一眼京城方向。

正如渐渐远去的车队,再不会回头。

或许是常年往来的原因,覃亦客对于地图和行路很有经验,黄昏的时候恰停到了京城外隔了几个镇子的驿站休息,轿子外面的人唤公主却没有得到应答,他示意宣娘掀开帘子,却见里面的覃亦歌已经倚着车厢睡着了。。手中还握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似乎睡得很沉。

这却是他没想到的,以往每次难得能够出城的时候,她都是兴高采烈的,欢快得像是见到世界的小马驹,像这样在马车上睡着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覃亦歌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还带着一些失神看着整站在面前掀开帘子的男子,缓缓唤了声:“二哥。”

“嗯,”覃亦客点头笑了笑道:“到驿站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覃亦歌点了点头,看着重新放下来的帘子,眸子渐渐清明,将眼中的失神掩了下去,这脚下的土地,这片疆土,是她最后能够有安全感的地方了,所以她才会毫无顾虑地睡过去。

因为这片土地上绝不会有人伤害她,也绝对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但是在离开大燕国境的那一瞬间,便是她被兵刃被危机包围的瞬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因为什么而在这里受到保护,就会因为什么而在那边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