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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书(2 / 2)

  有一次下雨,她突发奇想去学校接小孩,而接小孩上下学已成为新管家的任务,没等到小主人出来,也没接到主人通知,管家就一直在学校外面淋雨。

  那次事故造成的损害让管家经历了第一次大维修。

  她这个女主人的态度却连问都没问一句,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机器返厂修理。

  砰!

  穿制服手持托盘的男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罪魁祸首是地板上泼洒的颜料。

  握着画笔的女人从窗边愕然转头,见到一地狼狈,唯一的反应,是被人打扰的不愉。

  “妈妈!”小孩都看不下去了,提醒她。

  她才发现全家人都盯着她。

  管家正拿着吸尘器,站在她所坐的沙发背后,已经站了二十分钟了,所有人都配合完毕,让管家顺利清洗了自己的区域,只有她岿然不动,无视别人的存在。

  ........

  还有好几次,管家陪同女主人出去,最后就像一只狗一样,被她遗忘在各种地方,每次都是自己启动地图,按图索骥地走回来。

  为了保障家里的秩序不再出乱子,沉晏干脆就给管家加了条命令,但凡是家里女主人的活动领域,管家一律止步,换成扫地机器人,或者通知外面的服务人员来,都可以,就是不能靠她太近。

  大概是为了保护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吧。

  她对家庭重要成员的漠然,曾经一度是小孩的噩梦。

  小孩对她毫不掩饰担忧,担忧有一天她会让管家叔叔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

  “不要再来学校接我了,我要叔叔来接我,叔叔是最新款的仿生人,走丢了就很容易就被人卖到黑市去了。”

  她答应了,从此没再主动去过小孩的学校。

  总是有人天生就抵触类人的东西,也有人生来就是人工智能的克星,她就是这两大群体的交集。在智能产品上,她总是像小白一样传统,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她常常心无旁骛地陷在自己的绘画世界里,即便需要跟人联络,也使用的原始通讯工具——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她使用手机了。

  随着家里的小孩逐渐长大,外出念书,仿生人管家普及进许多富裕家庭,也说明了沉晏事业上的成功。

  只不过在和专业领域上的同事与朋友相聚时,他又会表达出不满。

  “我沉晏实力,可不是创造这种干家务活机器人的。”

  聚会上的人纷纷附和,但都知道,人工智能领域早已尘埃落定,从业者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创造现实世界的工具人,要么进入脑电领域去写代码。

  在多年以前,沉晏就输了,输给了以人工智能开发虚拟世界的那家公司。

  这也是他气不过,要把自己家里的使唤管家做成现在的外形——那个人工智能的版权外形相似度极高样貌的原因,幸好只有他自家使用,不然官司早找上门来了。

  沉晏的妻子从楼上下来,试图加入他们的谈话。

  可没待一会儿,沉晏就让自己的妻子去做别的事。

  待人走开,他就对自己的同行说:“她不懂这一行,我这管家使用说明书到现在她都还没搞懂,让她在这儿,我们没法畅快聊。”

  仰沉晏鼻息的那些人闻言,纷纷点头。

  有一个人除外。

  那人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用一贯的刁钻态度发问:“可我听说了,您的夫人就是那家公司的员工。”

  沉晏并不惊讶,当年妻子在广告里一闪而过的面孔,专注又惊艳,在事业上有掌控力的女性,通常容易给男人留下深刻印象。

  “以前是,那公司的市场开发部一个小头目。”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你爱人看上去不一般,说实话,她那气势......有时被盯上一眼,我一个男人都觉得头皮一紧,相当有女中豪杰的风范嘛!”

  “对的对的,第一次见到嫂子,还以为嫂子以前是模特儿。”

  同侪的恭维,令沉晏脸上的满意之色达到空前高度。

  妻子又无声息地坐进交谈的人群中。

  沉晏惊讶地抬头:“你不画画在这儿听什么?”

  “我也想听一下你们的专业......”

  “你听不懂的。”沉晏想也不想就打断她,“你想加入我们,不如先搞懂咱们的管家工作原理,我可不想让他第二次进厂返修。”

  尽管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不好看,但沉晏仍然很坚持:“你一个女的在这儿,我们也不好谈论事情。”

  其他人出来打圆场:“沉晏,你好歹也是归国人士,看不出你还思想保守啊。”

  “就是,弟妹,没关系的,我还想欣赏欣赏你的画,我认识一家出版社,正好在找插画师......”

  她走了没多久,楼下的交谈又回到脑电的话题上,有人在极力游说沉晏将工作上载进虚拟世界。

  沉晏一直在维持一条泾渭分明的产品界限,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后面她就没再听了。

  黑暗中,她睡着了。

  老同学在病床上躺了六个年头,家人终于同意拔管。

  她去参加了那场秘密的告别仪式。

  回来后,她在没有开灯的家里坐了很久。

  沙发区域还残留沉晏和朋友开“座谈会”的狼藉,此时他们应该出去了,去续场,又或者看最新科技产品。

  尽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进入虚拟世界去选购。

  她在梦中感到一阵冷,但她咬牙不肯醒来,仿佛怕见到睁眼的黑暗。

  直到一层绒毛毯掉落自己身上。

  她睁眼,仍然面对的一室黑暗,搓着那柔顺的绒毯,感受无处不在的温暖,她内心一动,朝着黑暗说:“出来。”

  沙发背后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走出,止步在沙发靠背处。

  从女主人回来坐上沙发区那刻起,他就在后面等着。

  她坐起身,衣服全皱了,盘起的头发也散了一肩膀,女士跟鞋尖头朝外整齐摆放在沙发边,而她躺下时,连鞋都没脱。

  左手按在沙发靠背上,指尖轻点,她双眼绽出幽幽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我是来清洁的。”

  “不急。”

  黑暗中便一片静谧。

  “能陪我看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