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2 / 2)
「爸爸……」
「其实我从以前就不断尝试,但一点用也没有……我比你还不想继续活下去啊。每个月都得重复经历自制与发狂的循环……就算自己认为理性的灵魂终能战胜,但只要一疏忽,就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像个节食失败的拳击手。老实说,刚才挨了你那一斧头,还暗自期待着说不定能一举成功;不过,看来毕竟还是要那颗子弹才办得到。你只要装好子弹,在我戴上角落那个机械时扣下扳机就行,这样一切就告一段落了。」
老人面对杏树,仿佛祈求般低语。
「四百年……活到现在,全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求求你……就当作是拯救一个悲哀的灵魂,帮我做个了断吧。我出手救你,也请你……拿出一颗慈悲心吧。」
老人跪下,双手撑在地板上哀求。
「在我回来之前,你待在家里别轻举妄动……」
在岳母离开后,两夫妻回到住处,照雄交代杏树。
先送杏树回家后,照雄和老人一起来到某处建筑物调查。
「这里之前是个调制印刷墨水的工厂,现在已经歇业,但半地下室留了一条路,让外面进来的卡车回转。自从工厂倒闭后,就用来堆放废弃材料。」‘
高两层楼左右的铁门上,有个平常让人进出的小门,一打开来就看到石膏板、榻榻米、劣质水泥碎层,还有弯了、扭曲的整捆钢筋等,到处都有成堆的报废建材。
「小心点。地面下到处都埋着以前的贮藏槽,那些贮藏槽的重量差不多让地板水泥腐烂了一半,一不留神掉下去,保证马上被底部堆积的钢筋和铁条捅成蜂窝。」
穿梭过一堆堆废弃材料往前走,一个小型体育馆大小的空间共出现八处破洞,黑漆漆的底部就像老人说的,好几根扭曲的钢筋生了满满铁锈,伸向空中。
天花板到处是残破的石绵瓦,裸露出作为建筑骨架的钢梁。停在上方的乌鸦直盯着两人。梁柱下方悬吊着好几批已经变成红锈色的铁板,看来是剩下的建材。每一批的量占计都能装满大约一辆轻型汽车。如果是新品应该值不少钱,但现在只成了没用的旧铁块,就像没被采收的葡萄,四处散落。这里是废物的坟场。
「我在前面的小房间等着。你只要把那家伙引来这里就行……接下来交给我。我希望你待在工厂外面,不想让你看到过程。」
「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半夜。就等月圆。」
老人要照雄一个人先回去。
「我再稍微花点时间勘察……照雄,一定要让她遵守和我的约定啊,知道吧。」
照雄凝视着老人,平静却肯定地点了两下头。
「拜托你啦。」老人伸出手。
照雄握着父亲的手,却感觉那只手出奇地瘦弱。
「事成之后我会跟你联络,到时候你就到那个半地下室的工厂来。」
「爸爸一个人不要紧吗?」
「没问题的。」
「但对方有枪呀。」
「一般子弹伤不了爸爸。得在特殊条件下制造……也就是使用具有神圣力量的银器,或银质十字架制成的子弹才能致命。爸爸当年在义大利,曾从一个小村子的教会偷走放在圣遗物盒子里的银质十字架,拿来制作子弹。」
「这样就真的会死吗?」
「……他试过了。」
「试过了?」
照雄沉默了一会儿,看看杏树,接着叹口气。
「据他的说法,他把在『黑暗与无知时代』留下的后裔一个个找出来消灭,也就是杀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兄弟姐妹们,听说有九个人。当初制成十颗子弹,好像每一发都奏效了……」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也不清楚。只是,他希望我能以人类的模样活下去,我的兄弟姐妹们就是为此而送命。爸爸好像在南斯拉夫遇到一个老婆婆,请她下了封印狼人之血的魔咒,听说需要的就是『已经降临世上的每个狼人之子的心脏』。相距几十年后,我才出生。我至今还没『觉醒』,所以照到月光时性情不会有变化,不小心切伤手指时若没用OK绷、双氧水,伤口就会化脓。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儿被杀害,也只能在一旁干焦急……这就是爸爸的希望。照我这种胆识,只能当只『海狗』吧……很难令人相信吧。」
杏树轻触着照雄的手。
「现在我相信。没有了千鹤的世界就是这样。」
那天,照雄连一步都没踏出门,警方也不见任何动静。到了午夜零时,他拿了杏树收下的名片,照着背面的手机号码拨通,话筒那端传来中田懒洋洋的声音。
照雄先为深夜打扰一事道歉,接着说有些事想瞒着妻子告诉警方,希望能和中田单独碰个面。最后告诉中田那个工厂附近的地址,并约好一小时后见。
「……看来是好货色啊。」
正要挂上话筒时,照雄耳里传来中田最后一句话的语尾。
「你要去吗?」
「我得把那家伙带到爸爸等候的地方。」
照雄点点头。
「那个……中田的事,你要帮爸爸的忙吗?」
「这倒不用。我大概会在工厂外面等爸爸叫我,应该几秒钟就能解决。其实我还没亲眼看过爸爸发挥兽性时的样子……不过,他那么瘦弱的身体,居然能把直径粗达三公分的笼子栏杆当软糖一样扭曲。结束后,爸爸会先处理掉中田的尸体,拿到告发状俊移往另一个地点。之后我回来接你过去会合,到时候你再履行和爸爸的约定。」
「如果他变化这么大……还能清楚认得你吗?」
「不知道。但是,万一他的兽性完全吞没理性……可能往后你会从新闻报导中得知他的状况。」
照雄打开窗,一轮从来没见过的巨大满月高挂在青空中。
在赶着前往赴约途中,照雄下定决心,不能让杏树动手。父亲的希望应该在自己手中为他完成。自己的优柔寡断实际上是为了试探父亲理性的极限?或者,只因想和自己仰赖的父亲共享水远的时光而姑息?然而,昨天的状况已经十分清楚。
爸爸已经来到极限。那么,非得由自己来送他这一程不可……
中田已经先到了。
他看到照雄轻轻举起手打招呼,吐了一口白烟,指尖挟着一根雪茄。
「你不喜欢吗?我尝试一下,味道还不差唷。」
「居然一下子就找得到地方啊。」
「职业需要嘛,管区各处的地理位置全输入脑子里啦。要不要来一根?」
中田在胸前口袋里摸了几下,露出收放手枪的枪套。
「不用了……有个目击证人可能知道凶手的身分。」
「哦……这样吗?能见到这人吗?」
「已经请他先来等着,就在这里面。」
「那真是多谢啦。哇,今天的满月真惊人呀,不知道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呢……哈哈哈。」
照雄跟着中田来到废工厂的铁门前,他先行进入,推开小门扶着。
工厂里空无一人。
「真的在这种地方吗?」
中田左右张望,声音听来不是太高兴。
「对方说因为有些苦衷,所以不想让身分曝光。」
照雄留意不绊到废建材下,小心翼翼往前走。有了从天花板破洞射进来的月光,在工厂中就算没有手电筒也无大碍。
「有苦衷也不是这样嘛……」
来到工厂中央时,发现里面房间灯光大亮,从破损的窗板上隐约看到施工用的白色电灯泡。
「就是那个房间。」
一转过头,照雄的脸颊瞬间感觉到一股撕裂的重击,整个人直接往正后方倒下。倒下的地方却没有地板,他觉得自己正往地板下方坠落。当后脑狠狠着地的刹那,脑袋里嗡嗡作响,背部遭到重创,肺脏渴求着空气。接下来不停有重物从上方落下,随着耳边一阵阵金属声响,陆续遭受一次次折磨,剧痛窜遍全身上下。就连照雄哀号时,那个金属声响也没停过,直到发现自己被压在原本悬垂在天花板上的那一整批钢板之下,撞击才戛然而止。手腕被一截两段。了解到四周渐渐扩散的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顿时一股恶寒袭来。
一摊暗黑的积血表面映着空中的明月,就像刚升起。
双腿已经失去知觉,腿上套的鞋子往无法想像的方向扭曲,被压在钢板之间。腹部、胸部、大腿完全贯穿,整个人像触电似不停发抖,却也束手无策。疼痛随着脉搏在眉心隐隐颤动。
「欵,没事吧?」上方传来中田的声音。他站在地板塌陷处的边缘低头看着照雄。「唉呀~好像,满惨的咧。好像缝线松掉的毛皮制品哦。」
中田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没抽完的雪茄,火力调到最强的瓦斯打火机前端冒出火焰。
「欸……我问你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照雄想破口大骂「混蛋!」,嘴唇却只能微微颤抖。
「我老早就发现你在我们屁股后面跟着啦。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跟踪你呀?外行人果然比不上我们这种专业人士。昨天你一个人来这里,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不对头,所以我早在今天下午就先一步来过啦,只看到个老头,三两下把他料理掉。老头知道我的身分,我却不认识他,一定是你说的吧?为什么!」
照雄用尽力气,试图对中田发声,但腹肌就像被连根拔起掏空,完全无法施力。
「……爸爸?」
中田听见了他宛如气泡的细微低吟。
「看清楚啊,你那个变态老爸就在旁边。」
听中田这么说,照雄偏了下头,发现原先以为是墙壁的一堆废建材下,露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一动也不动,父亲已经完全被打败。
「欸,反正你只剩死路一条。别卖关子啦,到底怎么知道的……告诉我嘛。」中田将瓦砾碎层对着照雄踢下来。「要不然就让你再尝尝钢板夹心饼的滋味唷。」
照雄看到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粗尼龙绳,一头就握在中田手上。
这时,中田的动作突然停止。
「……老公。」
铁门外传来杏树的呼喊。她喊了两三声之后,鞋跟的声音渐渐远离。「去问她好了。」中田放开绳子,瞄了照雄一眼。「放心吧……我让你们几个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不过,你会先死在这里。」
中田的脚步声配合绳索左右摇晃的节拍……渐渐听不见。
照雄奋力移动身体,却徒劳无功。每个动作都必须撕裂全身上下各部位的肌肉,几番挣扎后,连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也越来越模湖了。
自己怎么在这里呢……为什么这样冷……
「……照雄……」
有个声音……从脑中响起。
「爸爸,」在心里对话……这种经验还是头一次呢。
老人笑着说。
「没想到居然以这种方式达成心愿……照雄……我没能成功兽化……那家伙的动静和气味……太诡异了。神竟然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来接受我多年的宿愿……我的命运果然逃不过一再被戏弄啊。」
「爸爸不会死的。」
「整个人支离破碎成这样,已经没救了。我已经感觉到,地狱之门开启,正等着我。那家伙,自己也不知道……他大概已经被恶魔吞噬了,整个人妖气缠身……你看到月亮了吗?」
「嗯……不过,眼睛看不太清楚了……」
「……照雄。我只回答你一件事。如果我们父子,加上你媳妇儿,三人在那个世界好好相处过日子也不错……老天似乎已经听见我的祈求。至于你的愿望……」
「……」
「有一个方法……要解开『吉普赛』之咒绝无仅有的方法。」
杏树站在笼子前。除了动物的死尸开始发出恶心的臭味外,一切都如同昨天,没有任何改变。笼子另一方的椅子上放着那顶「帽子」;此外,看到上方施工用的电灯泡亮着,就知道照雄的父亲打算在这里走完最后一程。虽然照雄要她静候通知,但她却没办法静静待在家里。连续打了几通电话给照雄,都直接转入手机语音信箱。她紧紧握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水果刀。
咿呀一声,背后生锈的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中田。
「哦哦,是夫人啊……你先生一直没出现耶。」
「咦?真的吗?」
中田上前两三步,瞥见杏树手上的刀子后突然停下来,打个呵欠,同时伸了懒腰。
「我可以先回去了吧。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说吧。」
「呃……这样也好。」
「那我告辞了。」
中田留下站在笼子前的杏树,轻轻举手示意道别,往门口走去。
「哦,对了对了……千鹤啊,很讨厌青蛙吧,我一塞进她嘴里,她就吐耶。」
杏树一听到这话,右手用力将水果刀的刀鞘一甩,直刺向中田。
中田一转身,顺势用手肘使劲撞击杏树的太阳穴。
痛得趴倒在地上的杏树,慌张伸手想拾回落地的水果刀,却忙中有错,误抓了刀刃。
中田的皮鞋冷不防一脚踩上来。
指骨断裂,水果刀刺伤掌心,杏树痛得放声尖叫。
中田一脚踩着杏树的手,另一脚一提起来就往她脸上踹,一颗断牙飞出来碰到中田的衬衫上。踹了三脚之后,杏树上半身直接往前倒下,动弹不得,只剩胸、腹部上下起伏。中田绕到她背后,伸出左臂卡在杏树下颚下方,再用右臂使劲拉,紧紧勒住。
杏树痛苦挣扎,胡乱扭动身体,但没多久也无力蠢动。她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眼看就要断气,还不断听见空气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的「嘶——嘶——」声。
「我才不喝你的血,太脏了……将就用来洗个澡吧。」
中田喃喃自语。
杏树整个身子开始抽搐。
一阵巨响之下,背后的铁门扭曲变形,中田整个人被抛往房间对角线,撞到笼子顶部后摔到地上。
一只从没见过的怪兽抱起杏树。
「你是……什么玩意儿?」中田茫然沉吟。
话还没说完,怪兽已经将杏树放下,来到他面前。
「我是狼人啊!」
中田又往房间反方向飞,狠狠撞上墙壁,五脏六腑内的血化作飞沫喷在空中。
「等……等等!等一下!」
怪兽站在房间中央,低头看着中田。那身破烂的上衣似曾相识。
「是……照雄吗?」
中田掏出手枪射击。水泥建筑中回荡起刺耳的巨响。他的右脚被抓住,整个人像回力棒似的甩出去,背部撞上扭曲变形的入口铁门,整个刺伤,痛得直尖叫。隔着大衣的皮肤被划下一大道口子,而他刚好摔落在杏树旁边,随即迅速用枪口抵住她的头。
室内陷入死寂。
中田拾起头,吐出一颗断牙。
对方矗立在他面前。全身有着银色毛发、结实肌肉;双肩之间出现的是比猛犬更狰狞的面孔,一排牙齿沾满了血,向外突出,抵住红黑色的唇,双眼燃烧熊熊怒火,眉问鼻梁布满细细皱纹,在愤恨中扭曲变形。
「叹为观止……」
中田低吟着发自内心的感叹。接下来勉力起身,抵着杏树的枪口始终没离开,还往她背上踹了一脚。
杏树呻吟了几声,等到稍微恢复意识后,一看到眼前的怪物,就吓得短促尖叫了一声,接下来发现中田用枪抵着自己,才了解事态严重,立刻噤声。
「……杏树。」
怪兽口中发出难以辨识的声音。
杏树一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遮住嘴,同时掉下眼泪。
「喂……你知道吧。要是你敢乱放个屁,我马上把这女人的脸轰个稀巴焖
「照雄,杀他。把这家伙杀了。」
「退后。再往后退。」
怪兽不断发出低吼,往后退几步,腹部突起的几块肌肉静静地颤动。
中田连续开了两枪,愤怒的巨响充斥整个房间。
怪兽不闪不避,一枪在腹部开个洞,另一颗子弹贯穿肩膀。
杏树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中田兴致浓厚地瞪着子弹伤口。
不一会儿,腹部伤口蠕动了一下,没多久子弹就像噘着嘴唇被吐出来,肩膀上的伤痕则宛如拉链拉上,一眨眼皮肤已经完全复元,看不见伤疤。
「……这真是太神奇了。」
中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拿出冰锥,将尖端对准杏树鼻子下方。
怪兽又发出低吼。
中田突然把枪丢到怪兽面前。
「捡起来。」
怪兽弯下身子拾起枪。
「握柄上有个小突起。按下去退出弹匣,把里面的子弹全丢到地上。」
怪兽伸出手指摸索着枪上的突起。
他取出左轮手枪的弹匣,把子弹丢到地上。
「跪下……」
怪兽依言膝盖跪地。
「料理掉那老头之后,我在房间里找到这个……」
中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怪兽腿间丢去。
银色子弹在光线下隐隐反射。
「别这样!」杏树大喊。
冰锥尖端已经插进她鼻孔里。
「子弹原本装在那顶奇怪的帽子里……巧的是跟我的手枪口径一致,看来老天爷希望你死我活呀。」中田冷笑说着。「把那颗子弹装进去,枪口对准自己胸膛。」
杏树不停啜泣。
装好弹匣,将枪口对准心脏后,怪兽抬起头。
「扣扳机呀。」
喀……一声冰冷生涩。
「快住手!」嘴被按住的杏树发出低沉的哀号。
「照雄……我很感激你唷……快动手啊。」
喀……
「你的出现证明我追求的『长生不老』依旧存在啊……我虽然下定决心寻找,却始终苦无证据。但现在不同了。真的很谢谢你,无法因言语表达我的感激……动手啊。」
喀……
杏树扭动了一下,鼻孔边缘却被冰锥刺得出血。
「你正证明了我的追求没有错呀……快啊。」
在一声宛如发自体内的爆破声之中,怪兽往后倒下。
杏树放声尖叫,甩开中田的制伏飞奔上去,紧紧抓住怪兽。
只见他胸上被子弹打穿个洞,嘴里不断吐血,全身痉挛。盯着天花板上的双眼一下子失神,没多久就阖上了。
「了不起就跟条狗差不多啊……」
中田走过去,拿起手枪,接着开始捡拾散落一地的子弹,对着依旧紧抓着怪兽的杏树说。
「可以帮我捡一下吗?我们动作再不快点,就快天亮了耶……」
杏树起身站在一旁。
「杀了我吧……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受够了。」
她静静闭上双眼。
「说得也是……老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嘛。」
中田握紧手上的冰锥,对着杏树左胸戳去。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头被狠狠斩断。
中田的头像颗足球撞上笼子,发出声响;无头躯干在喷出大量血液的同时,又往前走了两三步,之后才向侧面倒下。
怪兽站起来了!
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凹陷的部位正借由体内力量恢复。
「照雄……」
怪兽温柔拥抱杏树。
「我为了不让爸爸背着我自己寻死,以假乱真做了这颗镀银子弹。真的子弹我随身带着。」
怪兽发出照雄原本的声音,慢慢说明。「这才是真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银色子弹。接着捡起掉在中田身边的手枪,装进子弹后交给杏树。
「我要你……帮我了断。你和爸爸的约定由我来继承,你知道吧。」
杏树盯着枪,猛力摇头。
「我下不了手……这太难了。」
「我不配再活下去,我做了件可怕的事……」
「什么事?」
「……我吃了爸爸的心脏。那是解开封印的唯一方法。」
照雄低下头,不住打颤。
「我是个怪兽……」
看着他这副模样,杏树将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那我也一起死。既然所有人部不在,我也不想活了。」话还没说完,就扣下扳机。
圣银子弹发射瞬间,一声咆哮中银色疾风划过。
枪声余音消散俊,两人仍倒在地上。
杏树一睁开眼,发现一撮头发落在胸口。
将她推倒的照雄眼中满是愤怒。
「你明明答应要活下去的呀。」
照雄起身从天花板的弹孔中取去重击下压扁的小小银块。
「这下子用不了啦。」
杏树没作声。
「看你做的好事……」
「那就活下去啊……」杏树开了口。「既然无法如你所愿,就听天由命吧。只要你肯活下来,我也愿意试着忍耐撑下去。」
照雄贴近她。
「你肯答应我?」
杏树点点头。
「但我们已经没办法一起生活,我已经属于夜晚的世界……」
「那也无妨。活下去吧。」
一打开木盒,中田恶狠狠地瞪着。
「居然用镀银子弹这种贱招,有你的。」
照雄移开墓碑下的石板,一把揪住头发将中田拿出来。
「只剩下一颗头还很嘴硬嘛。」
「老子可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悲观,毕竟我连续有几个重大发现哪。」
「被狼人诅咒、伤害的人,就算整个人烂了也死不掉。你就在这里慢慢腐化,仔细钻研长生不老的方法吧。」
「总有一天,我会讨回这笔债。」
照雄把中田的头当作骨灰坛,塞进洞里后盖上石板。
夜,渐渐亮了。
随着朝阳升起,自己也将恢复人形吧。
父亲临终时告诉他一个号码。据说是族人的监护者,也包括保管财产。
「打这个号码。当对方说『尼古拉』,你就回答『达其穆斯基』。接着再告诉对方『森林深处苍翠……长眠遥遥无期』,之后依照他的指示就行了。那人不分人、狼,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超越种族的博爱主义者。」
照雄伫立在墓园中央,朝着西方空中渐渐消逝的月亮狂吼。
在两声难以理解的远吠后,整排墓碑受到强烈震撼。然而,不一会儿,发声的人就如同那两声速吠,消失在冰冷干涩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