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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既然由我负责为阿卡迪亚削减成本,就必定会与你重逢。所以在这之前,我先去见沙树,从她的口中听听现在——二十九岁的你是怎样的人。于是,我得知了你在与女高中生交往的事。老实说我很惊讶呢。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女高中生,你在小时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喜好不是吗?」



「那是当然的啊……」



如果在还是小学生时就喜欢JK,也太令人不忍卒睹了。不对,那种情况是合法的,反而比现在好吧?



无论如何,好难为情……



与女性间的关系被老朋友揭穿,就是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不过呢,阿剑,这样的顺序很奇怪吧?」



「你的意思是?」



「你和沙树是在何时见面的?」



「十二月十日。」



那一天,是我向沙树坦白「我在和JK交往」的三天之后。



「当时她应该还不知道花恋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高屋敷社长的孙女才对。但是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



剑野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请徵信社调查过你身边的人。」



「……你做到这种地步吗?」



剑野的脸上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那是企管顾问的冷峻脸孔。



「身为企管顾问团的负责人,理当要钜细靡遗地调查标的企业。八王子中心在这次的裁员案中被视为最大的难关,更是有详加调查的必要。不只是你,主要社员我全都调查过了。」



「与花恋相亲,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吗?」



剑野露出了苦笑。



「我就坦白讲吧,那是基于我个人的兴趣。我对你的女朋友感到好奇,想要知道你不惜与沙树分手也要交往的女性是怎样的对象。」



我在剑野讲出这句话的语气中,感受到更甚讽刺的某种讯息。



「我和沙树分手,是在遇到花恋之前很久的事了。」



「似乎是如此。」



剑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也听沙树说,你立志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已经破灭。她觉得很遗憾呢,我也一样……真的,非常遗憾。」



「别说了!」



我今天头一次在剑野的话中,感受到他真心的感情。



所以我打断了他。



从对我说过「你一定会成功」的挚友口中听到这句话,实在……



「把话题拉回来吧。」



剑野看来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我现在握有两种力量,分别是在花菱中央银行内部的权力,以及对融资企业的金流力。」



「好像还有人称你是副总裁的智囊呢。」



剑野笑道「你知道得真清楚」。



「我现在的年收入只有一千五百万再多一点而已,但是我能动用的金钱则是这个数字的几十倍、几百倍。只要有大型银行审查员的地位,就没有企业会违逆我。他们是需要输血的患者,而输血袋则握在我的手中。权力必然会聚集到我身边。」



「根津部长与天道专务,也是你用那股力量拉拢成伙伴的吗?」



「伙伴?」



剑野微笑著表示疑问。



「他们是『手下』才对,是唯我是从的机器人。毕竟他们之前就是花菱中央银行的人。」



「什么?」



这么说来,的确听说过天道专务是从银行调派过来的。我不晓得根津是否也一样……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能够理解他们为何会支持银行,而不是社长了。



「银行员呢,是自尊心很高的生物,他们把一般企业当成垃圾场。但是银行的人事制度却很残酷,在命令之下被调派到垃圾场的情况也很常见,那两个人的情况就类似这样。根津才五十来岁,他应该想在最后回到银行迎接退休吧,因为退休金会有几千万的差距。我是否向人事部为他说情,关系到他去的是天国还是地狱。」



「天道也是吗?」



「不,他已经超过六十岁了,目标大概是放在高屋敷社长的后继者。只要使这次的裁员案获得成功,让亚侃费尔CEO龙心大悦,他就可以凭著这份功劳坐上次任社长的宝座。对于敝行而言,花菱中央银行的出身者当上社长也比较好办事……你是怎样啊?干嘛露出那种表情?」



「嗯,光是听你说就觉得很烦。」



所谓裁员,理应是被逼上绝路的企业为了生存下来,才实施的「不得已手段」;理应是透过削减人事并缩编设施,来使财务健全化的最后手段。



但是,即将于此进行的裁员却不一样。



就只是作为满足一部分社员的金钱欲,以及进行权力斗争的工具罢了。



「这个世界的中心,就是金钱与权力啊,锐二。」



这一句话中,有一股直截了当的果决。是明知是毒也要一饮而尽的果决。



「金钱能够制造权威,权威能够吸引金钱。这样的相互作用——宛如炼金术般的螺旋,正是在这个世界掌握力量的本质。就以你喜欢的书本世界为例吧,首先,让书稍微卖出去。一开始只要卖一点,卖一点点便可。这时,来个人为书本附加上『热卖中』的品牌权威,书就会卖得更多。接著再加上『大热卖』的品牌,书又会继续卖出去。然后就是『改编电影』、『获得大奖』、『畅销排行榜第一名』,权威与金钱就会这样慢慢滚进来。不知何时之间,已经与作品内容毫无关系了。至少对于那些将目的放在让权威与金钱滚进来的人而言,内容怎么样都无关紧要。」



「或许就是这样吧。」



我盯著老朋友的眼睛。



「但是,并非全都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书都循著这种理论。每个人都有例外,什么事都有例外。」



「你在硬撑呢。」



「我是在硬撑。」



我表示同意。



「但如果不硬撑,身为一个人,就完蛋了。」



沉默流淌在我们之间。



六本木的天空,与我们小时候的天空不同。这里与经常乌云盖顶的北陆隆冬相异,展现于眼前的是宽广无垠的蔚蓝青空。我还记得刚来东京时,比起认为这片蓝天很美丽,更觉得它像造假的颜色。但不知何时之间,这片虚伪的天空对我而言,已经变成理所当然的景象了。



过了不久,剑野开口道:



「我,打算不择手段。」



「……」



「这是一场较量,锐二。在那时候,我们不也经常玩游戏对战吗?不论是我还是你,每一次都很认真。这次我们也要认真地较量。」



我和剑野在小时候以各种游戏对战过。但是在记忆中,我一向都是输多胜少。天才阿剑无论做什么都比我强,就连向他借了就没还的《怪兽★竞走》也一样。



剑野已经忘记他把卡带借给我了吗?



「这场较量,同时也是我将阿卡迪亚这间大企业纳为『手下』的好机会。我不打算错过良机。」



剑野扬起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看来他有一口漂亮的牙。



「得知你与南里花恋的关系,算是个收获。」



「什么?」



「社长居然以『公司命令』叫自己的部下与孙女交往,这不是有点意思吗?对于必须著重品格的保险公司而言,算是丑闻吧。泄露给传媒也不错。知名女高的美少女利用外公的权力与二十九岁的男人交往,这可是吸引主张收视率至上的传媒上门的好材料。这件事不仅可以对付你,想必也能成为对付高屋敷社长的王牌。」



我重新看向老朋友的面孔。他连公司命令的事情都知道。这等手腕让人感受到莫名的恐惧。



另外,他说「打算不择手段」看来是认真的。



「若损及阿卡迪亚的招牌,对于想透过裁员让公司重生的你而言,不也会造成负面影响吗?」



「是啊,所以这终究只是最后的手段。万一裁员无法成功地收场,我就用这颗『炸弹』把高屋敷炸飞,再让天道坐上他的位子。对花菱中央银行而言,这样便可达成最底限的收支平衡。」



剑野在这时,首次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他以像女孩子一样白皙的纤细手指抓著铁网,望向天空说道:



「除非战胜,否则就是垃圾。」



「……」



「战胜之后,要怎么粉饰手段都行,但输了就完了。至今为止的一切都会被否定,甚至连存在本身都会被冠上邪恶的帽子。所以……一定得战胜。」



「那是在说你父亲发生的事吗?」



剑野再度与我视线相交。



他的瞳孔之中,浮现难以言喻的感情。



「我已经忘记父亲的事了。」



白皙的手指放开了铁网。



剑野踏出步伐。



他没有看我,走向屋顶的出入口。



我朝著昔日好友的背后叫道:



「喂,告诉我吧,阿剑。你为什么会进花菱中央银行?那间银行杀死了你那么尊敬的父亲,你为何还要去那里工作?不是为了报仇吗?喂,阿剑——」



铁门随著厚重的声响关上了。



断绝。



抑或是,拒绝——



超越十一年空白的某种事物,横亘于我与老朋友之间。







「枪羽先生……枪羽先生。」



像是棉花糖般的甜蜜声音,赶走了我的瞌睡虫。



我睁开沉重的眼睑,看到的是已经见惯的自家客厅。我那JK学生——南里花恋正以担心的表情看著我。



「抱歉,我打盹了。」



我揉著眼睛,向端坐于我眼前的女高中生道歉。她今天穿制服的模样也很可爱,从红色格子裙露出来的光滑膝盖实在耀眼。



今天是星期日的下午,我正在为她上每周惯例的小说课程。从八月开始,到现在一月刚好半年,我已经非常习惯了。老妹雏菜一开始还会设法妨碍我们,但最近她都和朋友出门去了。雏菜也多少认同我和她的感情了……吧?



「这间房间会不会有点热啊?」



我把让我睡著的可能原因——空调温度调低。设定的温度和往常一样是二十一度,但因为有她,隐约觉得比平时还热。



「是啊,我把外套脱掉。」



她将西式外套的前扣解开的动作,吸引了我的目光。被西式外套的坚硬质料压在下面的柔软山丘,随著衣服的摩擦声而弹动。她从肩上脱去外套时,由于身体弯曲而让纯净的衬衫产生皱褶,内衣的线条便在该处浮现出来。由于失去名为西式外套的拘束器,重担便压在从上面数来的第三颗扣子上。感觉说不定会被弹飞……别努力,不用努力啊,你可以放轻松些哦,第三颗和子。



……真是的。



为什么只是脱掉制服就这么煽情啊?JK光是存在本身就不妙至极。



墙壁的衣架上挂著我的西装外套,与双祥女子高中的西式外套并排。这也是个悖德的画面。



而她一点都没注意到我的邪念,楚楚可怜的脸孔蒙上了阴影。



「你刚才在呻吟耶,是作恶梦了吗?」



「……是吗?」



我想不起来我作了什么梦。



感觉成了社畜之后,作梦的情况就变得极端地少。就算有,也都是被工作追著跑的梦。



更不用说现在还面临裁员一事了……



「我最近在工作上比较累,虽然这也是老样子了。」



我将手伸向她烤给我的柳橙饼乾。里面夹著满是果肉的果酱,好吃得不得了。柑橘水果的清爽甜味赶跑了睡意。



「枪羽先生总是为了我用掉难得的假日,真是不好意思。」



「傻瓜。」



她感到过意不去,我便粗鲁地抚摸她的头。



「是反过来才对喔。只有在担任你的指导员的时候,才能让我忘记工作,可以沉浸在我喜爱的故事世界。」



「真的吗?」



「嗯。所以你不用道歉。」



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是的,就是这张宛如太阳的笑容,将能量带给社畜。也就是说,我是太阳之子。社畜枪羽的黑心企业勤务,未满18岁不得购买。什么跟什么啦。



「所以说,你刚刚是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下一篇作品的主题。继棒球之后,我不知道要写什么好。」



上次投稿时,她的作品从过去所写的爱情喜剧大大地转换方针,试著挑战以棒球为题材的运动类型小说。



不过那篇作品在复赛时落选了。



「你上次创作起来感觉如何?」



「幸好有写那篇作品。异世界与爱情喜剧以外的主题写起来也意外地有趣呢。虽然没有得奖,但我还想多挑战各类题材看看!」



看起来一点都不气馁。她的精神层面真的很坚强呢,我想向她看齐。



「那么,下次也尝试挑战新题材吧。你有什么想写的题材吗?」



「其实有呢!」



她兴致勃勃地挺出身子。



「你觉得『热血的友情』如何呢?因故交恶的两位挚友彼此相争,之后再携手同行的故事!」



对于这项她以灿烂笑容道出的提议,我无法立刻答覆。



「……嗯,是很正统啦。」



我不小心在声音中混杂了否定的语气。这当然不是她的错,原因出在我目前面对的状况。居然会在裁员案上与挚友相争,人生真的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事实比轻小说还离奇。



「不行吗?是不是对我来说还太难了……」



「不,没那回事。它与恋爱题材一样,属于正统中的正统。我想看你写出的作品。」



我努力发出开朗的声音,暂且不论我个人的事情,而是以能做出冷静判断的指导员身分,对她的提议表示YES。友情——一种只要描写得好,就能引起读者的共鸣与感动的经典主题。就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说比爱情喜剧更正统。



「之前就说过了,我认为以你实际体验过的事情当题材,会比较容易写出好作品。写写你身边朋友的事,或许就能创作出有趣的作品了。」



我赞同她的提议后,她看起来想要说什么,忸忸怩怩地晃动肩膀。



「……呃,其实呢,花恋有件事想要求求枪羽先生。」



「嗯?」



她用的词不是「拜托」而是「求求」,令我在意。她不是会乱用词汇的人,其中应该有著什么含意。



「花恋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十六岁生日。」



「嗯,我知道。」



刚刚好一周后——下周的星期日就是她的生日。我已经在想要送什么礼物给她,不过目前仍毫无头绪。



她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动作变得更加忸怩。



「如果说用这个来代替礼物,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不过……我想将枪羽先生介绍给一个人认识。」



「介绍?……喂喂。」



我不禁挑起眉头,可能又不小心发出像在责备她的语气。



我们是二十九岁与JK。由于俗称「淫行条例」的存在,我们的关系是必须避人耳目的秘密。不久之前才差点被公司的后辈发现,吓得我心惊胆跳。这个秘密不知何时会泄露出去,得将共享情报的人数缩减到最少才行……更不用说剑野与沙树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目前是必须更加提高警觉、严守秘密的时期。



「对不起!我也很明白我们之间的事情是秘密。」



「你到底要把我介绍给谁啊?」



我一说完,她就伸直背脊,露出认真的表情。



「是花恋的好朋友。」



「……」



原来如此,她是要带出这件事啊。



「她是花恋从小就认识的超级挚友,我们连家人都互有往来。我在国外时,彼此的电子邮件也从没断绝过。她是花恋唯一的儿时玩伴,也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儿时玩伴一词在我的耳里缭绕著。对她而言,这个词汇有著与我心目中相同的意义吗?还是存在著更为沉重的意义呢……



她的大眼睛显得微微湿润,继续说了下去:



「唯有这位挚友,花恋想跟她聊枪羽先生的事。她的口风非常紧,应该说她基本上很沉默寡言,不太常说话……我们住的地方也不同,我觉得不会被传出去的!拜托你!」



她不假思索地向我低头。闪亮的发旋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耀眼夺目。



「唔……」



我是曾经想过,她会不会向我提出这种要求。



毕竟她是女高中生,正是最想恋爱的年纪,正是想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在谈恋爱的年纪。有些笨蛋情侣每次约会或吃饭都会拍照上传,以社群软体的按赞数让全世界都公认自己的爱情,然后行为过火到脱离社会常识,结果被贴在懒人包网站——这样的行径虽然很蠢,但另一方面,如果想成「年轻气盛的行动」,倒也不是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以高一生而言,花恋算是很懂事的好学生,不过也有爱一窝蜂的时候……日本已经没人在说「一窝蜂」了吗?哎,总而言之,我之前就想过她有很多与常人无异之处,应该会想向朋友聊自己的恋爱。



严守秘密是很重要,但我也希望她度过「普通的青春」。



如果为了大人的理由或是明哲保身这类原因而让她的青春期留下疙瘩,实在是件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真的只有一个人吧?」



花恋抬起脸,表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



「是的!就只有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约见面吧。至于合适的地点就由你来决定。」



花恋的脸颊因兴奋而染上红晕,握著我的手连呼「好高兴哦!好高兴哦!」。她刚才好像很紧张,手掌上有指甲掐出的痕迹。看来对她而言,那位挚友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也罢,刚好可以拿来当写作材料。你就以与那位挚友的关系为题材,试著挑战新作品吧。」



「好的!」



我不禁把目光自她的开朗笑容上别开。对于从明天——星期一开始就得与挚友较劲的我而言,那张笑容实在太耀眼了。



而我也有事情必须向她说。



「上次的相亲对象之后有和你联络吗?」



「不,完全没有。看来那次果然只是为了打个照面而已呢。」



就和剑野说的一样。



不过视今后状况的推移而定,也无法保证剑野不会再接近她。当他所说的「炸弹」爆炸时,她与我之间的关系或许就会崩毁了。



所以,先把事情说出来吧。



「其实呢,那个男人是我的童年玩伴。」



「咦?」



「剑野慎一是我小学时交情最好的朋友,他总是和我、沙树三个人玩在一起。不过高三时,我和他失和,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花恋以担心的神情注视著我,失落地垂下肩膀。



「我都不知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我自己也是最近才得知的。」



「你和剑野先生见过面了吗?」



花恋默默地听我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花似玉的女高中生听年近三十的大叔讲完昔日往事后,叹了一口气。



「……竟然要与挚友相争……花恋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光是想像就感到胸口好难受。花恋绝对……不要这样。」



她摇了好几次头,或许是把我与剑野的关系重叠到自己和挚友身上了吧。



「如果你和剑野先生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我虽然这么回答,但心底并不同意。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与剑野恢复本来的关系了。无法一起热血沸腾地玩游戏,也无法一起在秘密基地里玩耍。



我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九〇年代,不可能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