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病(1 / 2)
1
雨连着下了三天。放学后阵阵凉风扑面而来,阴冷刺骨。让人不禁觉着夏天或许不会来了。那么,还不如让时间就此停止那样一来,说不定好运就会降临在我身上。
车站对面的月台,雨滴和铁轨的另一侧,楼梯下方稍稍靠左的墙角处,一张清秀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他此时正在看一本包着书衣的文库本。
看校服就知道,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只不过是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学长。
虽然只差一个年级,但我们之间仿佛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我们此时在月台上的距离一样,看似只有一轨之隔,实则要绕行很长的一段路。正如那些乍看近在咫尺,实际上却相隔几万光年的星星一样。
对面的电车进站了。
电车挡住了他,我看不到他了。
电车开走后,空旷的月台如临近世界末日般寂静。虽然知道他已不在,但还是禁不住四处寻找他的踪影。
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持续一年,再过半年他就毕业了。
总而言之我得想个办法。
但是我已经这样犹犹豫豫一年了。在剩下的半年时间里,估计我也很难鼓起勇气做些什么吧。
难道就要让时光这么白白流逝吗?
“亚……纪……”
听到呼唤,我回过头,只见透子挥着手从月台的楼梯走下,瞬与她并肩而行。
“你不乘刚才那辆电车吗?”透子一脸惊讶地问道。
“啊?”
我顺着铁轨看去,一列熟悉的电车正缓缓驶去。刚才我只顾发呆,不知不觉错过了电车。
“刚才注意到你们了,就等你们一下咯。”
我随口敷衍。瞬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但看起来,透子并不相信我的话。
透子和瞬,与我从小学时代起便是朋友。
透子是个适合黑长直的、千金小姐般的女孩。她住在夏野镇数一数二的豪宅里,在父母的严格管教下成长。她的父母既没有过分溺爱她,也没有给她太大压力,而是恰如其分地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漂亮、优雅、可爱的女高中生。美中不足的是,透子不擅长体育运动,每当玩这类游戏时,她就只能在一边看着。
瞬到现在还是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充满孩子气的男生。男生为什么总也长不大呢?瞬和以前不同的也只有身高而已。他甩开我们越长越高。才几日不见,他就与之前判若两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升入高二,我们三人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当春天得知又能欢聚一堂时,我们相视而笑。虽然有点害羞,但心里却很踏实。
“委员会的工作结束了?”
“十分钟就弄完了。”瞬诧异地说道,“一多半的人都在消极怠工,我打趣说应该购进一本盆景方面的杂志,并提出了议案,居然高票通过了!真可笑。”
“姗姗来迟的老师也吃了一惊呐,还说那是他订阅的杂志。”
“原来宫老师喜欢盆景呀!之前还让我们叫他‘IT老师’,这算哪门子的IT老师?”
他们二人都加入了图书委员会,听说瞬今年还被任命为会长。虽然他表示全靠同学们的抬爱,但这未尝不是个好结果。瞬看似轻率,其实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并肩而站的瞬和透子亲密无间,宛如一对情侣。实际情况又如何呢?虽然我们总说“三人之间没有秘密”,但说不定他们俩已经偷偷开始交往了。
真是那样的话可就太好了。虽然我讨厌被蒙在鼓里,但对于他们俩走到一起,我可是举双手赞成的。他们二人意气相投,也能互相弥补对方的不足之处,不是吗?
不一会儿,电车到站,我们走了上去。我和透子坐到空座上,瞬若无其事地把座位让给了我们。我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心里却为他这突如其来的绅士行为而感动不已。
顺便说一句,我和瞬的关系在初中时代曾差点走到尽头。
说的明白一点,就是我们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被明确,仿佛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分界线划在了二人之间。
“亚纪,我喜欢你。”
好像是放学途中,在公园旁的街上。纷纷白雪之下,他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如此说道。
“诶?”
那时,我有些不知所措,困惑胜过喜悦。一个巨大的疑问随即在我脑中炸开。
——为什么不是透子,而是我?
我脑中一片混乱。
“你胡说什么!”我脱口而出。
我告诉自己不该把瞬的话当真。他应该对透子说出这句话,而不是我。
我这种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与其说我是对他无视透子而感到不满,不如说是因为他倾心于我而倍感焦虑。无论情感多么强烈,都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我无意伤他的心,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说的也是呀。”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言罢后的笑容。
我们之间的关系将会如何,那一刻便决定了。我被自己的错误折磨着。自那之后,我开始躲避瞬,而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像往常一样与我交往。不如说,正因为明确了“我们之间没有爱情”这件事,我才更不需要与他客套。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的芥蒂逐渐消除。我必须要感谢他,要是他也这样子躲避我,也许我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如果我当时接受了瞬的表白,现如今还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单相思吗?估计早就和瞬相亲相爱了吧。
我望着对面窗外流动的景色,陷入了沉思。现如今再提什么“如果”根本毫无意义,必须要向前看。
到站了,三人一同下了车。我们住在同一个学区,所以三人的家都离得很近。
“我顺路去一趟游戏店,再从那边回家。”
“都上高中了还打游戏?”
“我也就这么点爱好了,亚纪,别数落我。这就是我灰色的青春啊。”瞬说着,迈步朝前走。
“你还不是老去瞬家里打游戏嘛。”透子窃笑着打趣道。
“我才不玩那些破游戏呢。”
“亚纪去的话,我也要去!”
“我才不去呢……”
好多年没去瞬家里玩了,我们三人小时候经常互相串门儿,如今不会这样了。
我们撑着伞并肩而行。
“喂,亚纪,那东西效果如何?”
“那东西?”
“手机上那个。”
大约一年前吧,我刚刚对铁轨对面的那个“他”有意时,透子送了我个小吊饰。那是个拇指般大小、塞着软木塞的玻璃瓶。吊饰仿照那种投入海中的漂流瓶风格,瓶中有一张书信风格的小纸卷,十分精致。据说此物是向对方传达思慕之情的必需品,似乎还能充当实现恋情的护身符。透子说平日里只需把它戴在身上就能实现恋情,我便将其作为手机吊饰挂在了手机上。最早我是不相信这种鬼话的,付之一笑而已。但透子告诉我,倘若瓶子碎了便会适得其反,我也只能每天郑重其事地带着它了。
“你带着它,就表示有中意的对象了吧?”
“没有。”
“别骗人。”
“有……有的话又如何?”
我怒气冲冲地说道,透子耸了耸肩,微笑着看了看我。“果然如此啊。”
“这有什么……”
“马上就生气了,真不坦率,亚纪。”
“能实现恋情是胡说八道,才没有效果呢。”其实我巴不得它能奏效,希望他能转过头来。
“是谁?”
“说不出口……”
“喂!真狡猾,你这么守口如瓶,难道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有进展了我再告诉你。”
我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没法说。
透子对我有些误解。她觉得我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且在情场上游刃有余,但又觉得我的防线像要塞一样坚不可摧。透子经常对我说某个班的男生想认识我,我都表示没兴趣。一来二去,她便误以为我在感情方面很成熟。
很遗憾,我根本没有谈过像样的恋爱。我认为那种爱情只存在于电视剧或有线广播播放的歌曲中。
尽管如此,我仍对一段平凡的爱情心怀憧憬。
“亚纪,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好事?”
“不可以告诉别人哟。”
“诶,什么事啊?”
“告诉你一个和暗恋对象两情相悦的秘诀。”“还……还有这种秘诀?”
——真的有吗?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从隔壁班女生那儿听来的,只是她让我尽量保密……”
“保密?”
“放学后,你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的楼梯上,背着身往下走十二级台阶试试。”
“什么啊,这是,某种巫术吗?”
“据说原理是‘做出与日常生活相悖的行为,便能使爱情的箭头调转,指向单相思的一方’。”
“这是迷信吧?”
“怎么样?啊,必须是十二阶哟,十三阶不吉利,反而会招来恶果。”
第四天仍在下雨。放学后,我先假意回家,跟透子她们道别,然后躲进厕所消磨时间。我也曾考虑过去图书室学习,但有可能被身为图书委员的透子、瞬等人发现,故而作罢。直到下午六点,我一直躲在厕所里读文库本。
等到社团活动结束,教学楼里空无一人时,我离开厕所。虽然由于季节原因,此时太阳还未落山,但阴雨弄得窗外一片漆黑。
空空荡荡的教学楼好可怕。我一边不由自主地发抖,一边走向楼梯。
我俯视着昏暗的楼梯,再次萌发了那个念头。
——真蠢。
我当然明白做这种事毫无意义。
明白归明白,但还是要尝试。对,反正也什么损失。我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好!
我抓紧扶手,倒着迈步下楼。
一步……两步……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六步……七步……
愚蠢至极。
十一步……十二步……
啊,不能再走了!
对,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是怕招来霉运才停下脚步的,就是不想走了而已,嗯,就是这样。
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快步走向鞋柜换鞋。正要走出教学楼时,我发现一本学生证躺在伞架旁。
肯定是谁遗失的,接下来要送到办公室才行。
我捡起学生证,随手翻开确认失主。
——一张熟悉的脸平铺在证件照上。
是铁轨对面的那个“他”。
我心跳加速,有点喘不上气。糟了!我感觉自己捡了不该捡的东西。确认四周没人后,我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没多久,又因为忘记带伞而被淋成了落汤鸡,不得不跑回来。我取出雨伞,飞奔而出。我狂奔着,把水洼踩得四处飞溅,鞋都弄湿了。为了不弄丢学生证,我将它抱在怀里。
我知道他的名字了!
海野隆。
海野学长。
我是多么幸运啊!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我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机缘。该不会是那个巫术奏效了吧?怎么可能,不过我苦苦思慕之人的学生证此时确确实实在我手中。
我欣喜若狂,在回家的路上漫无目的地狂奔。
到了车站,我看向对面的月台,寻找着海野学长的踪影,他不在。时间不对也没办法。话说回来,我还真是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宝贝。送到办公室去太可惜了,倒不如直接还给他……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云密布。而与天气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我的好心情,我足足窃笑了一整天。总之,我胸口口袋里装着海野学长的学生证,光是带着它,我便已经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怎么了,这么高兴。”透子一边窥视我的脸一边说道。
“没什么。”我尽可能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不过日后要是能和他有所进展,不感谢透子可是不行的。不知透子从哪里搞来的秘密巫术,让我浑身充斥着幸福感。我原本对占卜一类的东西毫无兴趣,对风水、前世之类非科学的说法一向很排斥。也不了解宗教,更没有虔诚的心。不过这次发生在我身上的确实是一件好事,我也不得不信。
我急切地盼望着放学,我果然还是没有去海野学长的教室,亲手把学生证交还给他的勇气。于是选择了去车站埋伏的方案。
与以往不同,这次我在对面等他。
还是那个时间,他出现了。
近看才发现他个子很高,平时我们几乎没机会在学校碰面,还是第一次离这么近看着他。仅仅比我大一岁,就俨然像个大人了,颇显成熟稳重,和瞬完全不同。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与他擦身而过。
一瞬间,我感觉他瞟了我一眼,顿时紧张起来,全身动弹不得。
再来一次。
海野学长站在平常的位置上,像往常一样一边读文库本一边等电车。我佯装刚刚发现他的样子,向他走近一步。
“那个……”
“啊?”海野学长抬起头。
怎么办?怎么办呀?
“那个……我捡到了这个……是你的吗?”
“噢。”他接下了我递出的学生证,这是我与他间接接触的瞬间。
“嗯,是我的,谢谢你。”他惊讶地看了看学生证,“我还以为丢了呢,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鞋柜旁的……伞架的……旁边……”
我的脸好烫。
“原来如此,掉在了奇怪的地方呢,真是太感谢了。”
“没事……”
缄默无语。
电车还没来,最好一辈子都别来了!
我有些难为情,“这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快点离开”——我担心他会有这种想法。
就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一样,海野学长先开口了。
“你是二年级的?”
“嗯,对。”
“差不多到了老师天天唠叨‘你们要选好将来的出路啊’的时候了,你还是听老师的话比较好。”海野学长淡淡一笑,说道,“我也还在苦恼呢。”
“大学入学考试吗?”
“嗯,要选择专业呀……”
“你中意哪个专业?”
“文学院不错,美术学院也不错……真难呐……”此时,广播响起,提醒乘客电车即将到站。
“啊,那个,我……”
“你是在对面坐车吧,有时会看到你。”
他注意过我。
“学生证的事谢谢你了。”他走进了到站的电车。我低头行礼,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电车消失在视线里,伫立良久。
原来他是个对文学、美术感兴趣的人。而且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还有谈吐也很文雅呢。还有,很会关心后辈。
一开始的确是一见钟情。不过五秒后,我就将它抛在脑后了,这种爱恋没有任何前途,不知不觉间,我就否定了这份感情。
但即便过了很长时间,只要我在对面月台上看见他,便会不由自主地在意他。随即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了。
他不在时,我必然会到处搜寻他的身影。
已经一年了,我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太好了。
2
过了一周左右,雨每天都断断续续的,梅雨季延长了。我最近时常会仔细思考一个问题——这样下去四季还会更迭吗?
在放学后的车站,我时常能与海野学长隔着铁轨打招呼。说是打招呼,其实也就是点头致意而已。反倒是我有些难为情。每当他站在月台上时,因为怕被发现,我总是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好不容易才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学日,我在教室里听到了一个传闻。
“都市传说?”
“对,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不像是胡说八道。”
“什么?什么传闻?”
不知不觉间我周围就出现了一个女子方阵。
“能实现恋情的秘术。”我前桌的惠说道。她是个喜欢神秘或恐怖等超自然事物的女孩,也是班里的优等生。
“哼,像个小学生似的。”我假装兴味索然地说道。
“好了好了,先听听看嘛,然后呢?”
“首先,什么香水都可以,先准备一瓶。”
“嗯嗯……”
“然后找一座鸟居。”
“这附近有鸟居吗?”
“啊,白三角山的神社有。”
“啊!还真是。”
“然后在没人的时候,在鸟居底下往自己身上喷香水。”“没人的时候?”
“那地方常年没人吧……”
“算是吧……啊,对了,据说那时必须穿一身黑才行。”
“嗯,然后呢?”
“喷完香水之后,一边念着自己爱慕之人的名字,一边从鸟居下穿过,照此重复三次。”
“三次……是吧……”
“这样就大致完成了。之后与爱慕之人碰面时,必须事先喷好同样的香水。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
“就能和爱慕之人两情相悦了!”
“胡说八道。”
“是真的。”
“无聊至极,诶,这个传闻你听谁说的?”我问道。
“我姐姐的朋友。据她说,在她用了这个像巫术一样的招数后仅仅三天,就和思慕的学长交往了。”
“是嘛。”
这类传闻的出处大多都模糊不清。这是个程序相当繁杂的巫术,真有人试过吗?反正不管怎么调查,到头来也只能揪出一帮声称“我是从朋友的朋友那儿听来的”的靠不住的人。
这个麻烦的巫术真能让思恋得到回报吗?这个和靠人数取胜的“碟仙”截然不同。不过也正是因为难度大,才能给人一种“多付出才能实现恋情”的感觉吧。
我也曾尝试过透子教我的方法,而且立刻就奏效了。说不定试着去做就会有收获。但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我一边左思右想,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呀,亚纪,难不成你有值得一试的对象了?”惠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我,问道。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一种能通灵的感知能力了。
“没、没有。”我连忙否认。
“脸红了哟!”
“啊,这可是二年级E班成立以来的头条呢!”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喂,女士们吵什么呢?”瞬大摇大摆地走近我们,这时候你不该出现的好吧?!
“男生滚一边儿去,这可是女生的私密话题。”不知谁说了一句。
“什么啊!你们这群色鬼,真猥琐,大白天的,竟然成群结队地谈论成人话题。”
“才不是呢,好了好了快滚!”
“可恶……放学后我可要逃值日了啊。”
“那我们就去告诉老师。”
女生一窝蜂地和瞬打起了嘴仗。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下节课做着准备。当然,我早就趁人不备将刚才谈论的方法记到了笔记本上。
下一个课间,瞬又来了。
“原本想在午休时和你说件事,差点忘了,都怪那些家伙。”
“什么事?”
“亚纪,图书馆购进了你上次说的那本书。”
“你申请的吗?”
“这可是会长的特权呀。三千日元的书,靠零用钱根本就买不起,顺便一说,还挺有意思的。”
“你已经读过了?”
“嗯,凶手还真出乎意料……”
“别剧透啊!”
“开玩笑的。”瞬摆了摆手。“放学后到图书室来拿吧,我想最先借给你。虽说如此,那么厚的书除了你也没人会借了吧。”
“那我待会儿去取。”
“噢。”
“诶,瞬,你知道鸟居……什么的传闻吗?”
“鸟居?什么呀?”
“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
“有点好奇了,你说说嘛。”
“待会儿。”
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放学后,我与瞬一同前往图书室。瞬看起来像个全能型运动选手,却是个室内派,还自诩是个读书人。在读书方面,瞬与我趣味相投,时常与我交换新书信息。瞬经常滥用图书委员会会长的职权,购进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书。
二人在走廊里前行,我不住地东张西望。说不定海野学长就在附近,他会出现也不奇怪嘛。只要一出教室,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搜寻他的踪影,走廊里、操场上、体育馆里……
我和海野学长明明在同一栋教学楼里,却一次也没碰上过。教学楼是按照年级来划分楼层的,确实不太容易碰面。为什么这个既近又远的人会令我如此焦躁呢?
“我说你呀。”瞬忽然说道,“你最近变了。”
“诶?”我呆呆地回应道。
“有什么好事吗?”
“没……没什么。”
“你撒谎时可是会把视线移开的哟。”
“真没有啊……刚才这儿掉了一块橡皮,我在想是谁的呢……”
“你要是有什么伤心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但看来这次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耍什么帅。”
“我一向如此。”
到了图书室,我们二人并肩而入。此时,一个向外走的学生与我擦肩而过,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是海野学长。注意到是我后,他停下脚步。
“呀!之前真是谢谢你了。”
“啊……没什么。”
这可怎么办……瞬就站在一旁,可不能说些丢人的话,不过,我肯定已经满脸通红了……
“来借书吗?”
“是……那个,学长也是吗?”
“我是来温习功课的,这就回去了。”
“这样啊,辛苦了。”
“嗯,那再见了。”他露出温润的笑容。就如同阴天逐渐放晴,我的心渐渐明亮起来。
“熟人吗?”瞬诧异地问道。
“唔……也不算太熟。”
“他应该是羽毛球社的三年级生。”
海野学长目前应该没参加任何社团,准确地说,是我根本就不清楚他的社团活动状况。现在距离运动类社团的三年级生隐退还有一段时间,难不成他是个只挂名不活动的幽灵社员?比起这个,瞬知道海野学长这件事更令我吃惊。
“给。”瞬把书递给我,“好好填借阅登记卡。”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条码管理啊?”
“只要我还健在,条码管理你就别想了。”
“真令人困扰。”
填好姓名后,我将借阅登记卡交到柜台,瞬盖上了日期印章。“好了,回家吧。”
“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
“谈谈我的前途。”我随口胡说。“班主任叫我去的。”“噢,这样啊。你肯定会去上大学吧。”
“嗯,想进文学院。”
“不错嘛。”
“美术学院也行。”
“等等,你开玩笑吧?你竭尽所能也就画个甜甜圈似的哆啦A梦吧……还是哆啦A梦似的甜甜圈来着?不管是哪个,你觉得那种东西能被称为艺术吗?”
“是开玩笑。”
“啊!瞬在这儿呢,你还真敢逃值日啊!”忽然,班里的女生成群结队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糟了!我先走了,亚纪。”瞬一溜烟逃走了。都上高中了还干这种事,他还是老样子。这倒勾起了我对过往的回忆,他小学时就这样。
我透过三楼的窗户向外眺望。乌云下一片深绿色的山林在眼前蔓延开来。可以看到一栋陈旧的木质教学楼的楼顶,再往前一点就是白三角山了。山上没什么可玩的,有一条通往山顶的小道,直通山的另一边。夏野镇的居民基本上都在小学时代去白三角山郊游过,对它很熟悉。上山路上有一座神社,不过不是用于新年参拜的,像是用来搞试胆大会的。
此时下起了小雨,天色暗了下来,不过问题不大。
一出教学楼,我便直奔车站前的药妆店,在化妆品专柜寻找香水。我手头有点紧,只买得起便宜货,便想寻找最好闻的。但我几乎没用过香水,也不会根据样品判断香水的好坏。
一个写有“碧蓝大海的香气”的标签映入眼帘,就是它了,与海野学长名字中的“海”字遥相呼应。
——“在没人的时候,在鸟居底下往自己身上喷香水。”
之后我又去旁边的百元店买了一件黑色T恤,也是便宜货。我随即走进厕所,将它穿在了水手服里面。
——“据说那时必须穿一身黑才行。”
目标是神社的鸟居。
小道直通山顶。四周草木茂密,不是逼不得已的话真不想在这里走来走去。本来就寂寥无人的小道在雨的衬托下更显死寂。我想快点了结这件事,便快步向前。
走在蜿蜒的斜坡上,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条岔路。沿着岔路前行,一段布满青苔的石阶进入眼帘。再上十几个台阶就到了。
迈步走上石阶,迎接我的是一座肃穆的石质鸟居,它在雨空的映衬下更显雄壮。神殿在更深处,不过现在无关紧要。
我环顾四周,果然空无一人。我麻利地脱掉水手服,露出黑色T恤。下半身还是原来的裙子,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藏蓝色,不过也没办法。
接下来终于轮到喷香水了。我往身上喷着刚才买的香水,用量比预想的大,有点呛人,我调整了用量,又喷了两三次。
这样就行了。
我把香水揣进兜里,抬头仰望鸟居,顿时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压力,仿佛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我闭上眼睛。
——海野学长——我嘟囔着,向前走了三步。我随即回过头来,再来一遍。——海野学长——紧接着又是一遍。
我停住脚步,长舒了一口气。此时一阵强风吹过,周围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
一瞬间,我怔住了。
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一系列的行为。我对自己没有片刻犹豫便展开了迷信活动感到吃惊。现在想想,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在路上居然从未思考过这样做的意义,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我居然如此热衷于一个骗小孩的把戏?按常理来看,就算做了这种事也无法让别人的情感发生变化吧,更别提什么两情相悦了。
虽然脑子里明白,但还是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从心底涌上。全部完成后,空虚和羞耻一股脑涌上心头。我连忙穿好校服,确认四周没人后准备回家。
之前透子教我的巫术马上就奏效了。而鸟居的巫术却什么效果也没有。不如说我比以前更不顺了。我已经好几天都没在月台碰到过海野学长了。尽管我喷上香水,在月台耐心等待,他不出现也是毫无意义嘛。
我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在执行过程中有什么疏漏。透子教我的巫术只能往下走十二阶,绝不能是十三阶。此类流言中也有些失败的例子。违反规则便会招来恶果,比如在“碟仙”中就有“手指中途不能离开硬币”这一规则。
我在鸟居时确实不是标准的一身黑。裙子还是校服的裙子,难道这就是我失败的原因吗?
之后我为了挽回败局又去了几次鸟居。我偷偷将一身黑色运动衫带到学校,在药妆店的厕所换好衣服后,前往神社。规规矩矩地穿过鸟居;好好喷上香水;确确实实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来来回回两三天后,我逐渐习以为常。可是复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效果。应该没有疏漏才对。
这种做法根本没用,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的。可这失落感从何而来呢?难道我真的有点期待这无聊的巫术能奏效?
没错。我想要靠它实现恋情。
该放弃了——我这样想着,准备离开鸟居,随即走下石阶。就在此时,我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瞬!”
“是亚纪啊……”瞬一身放学路上的装扮。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瞬双手插兜,走近我,说道:“中途我就开始观察你了。”
“你……你都看见了?”
“你父母来找我父母谈了谈,说最近女儿总是很晚才回家。看样子是想托我来盯你的梢,我不太感兴趣。我不觉得你会做出格的事,应该是你妈想多了,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唔……你真的全看到了吗?”
“你是说你嘟囔‘海野学长、海野学长’吗?”
“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别和别人说啊!”瞬冷静的样子与我的苦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你呀,这种东西你也信?这传闻我也听说过,在鸟居下喷香水就能实现恋情,对吧。”
“其实我也不信啦!”
“海野学长就是上次那个学长?”
“嗯……”
“你呀,老实交代吧。”
3
我和瞬并肩向车站走去。四周一片昏暗,汽车的前照灯照亮了被雨淋湿的柏油路。
“小时候经常这样,一起从学校走回家。”
“是呀……”
“你当时就挺狂妄的,经常在放学途中和高年级生扭打成一团,一点也不像女孩子。我常常碰上这场景。和你一起回家时,天色大概也是这么暗。你不停地发牢骚,透子则是哇哇大哭。从那时起你们俩就挺烦人的。”
“我才没当过那么凶悍的小学生呢!”
“是吗?我所见的可都是你野性十足的一面。有一次你捅了马蜂窝,和蜂群陷入了苦战,最后被蛰个半死。可是我抱着你跑到医院的哟。你奄奄一息,透子又开始哇哇大哭。我那时真的很忐忑,想着亚纪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一直都是这样。我有困难时瞬总会挺身而出。瞬虽然与我和透子同岁,却像个哥哥一样。从那时起,他就以英雄自居了。
或许从那时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定型了。我们彼此不能越界。也许瞬在向我表明心迹时,自己也明白,只是借此确认一下。
“喂!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还有什么没老实交代的?”
“基本都说了,只是……”
“什么?”
“我说不出口!”
我对瞬和盘托出。包括我暗恋对面月台的海野学长的事,在楼梯上和鸟居下尝试巫术的事。
“起初的巫术只是碰巧奏效而已,你是尝到甜头了,可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我说,你做这些麻烦事还不如直接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呢。”
“我知道了。”
“但你无法开口吧。”瞬耸了耸肩,说道:“能开口的话就不会做这些事了。”
“我……做错了吗?”
“一点都不像你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像我……”
“没想到你还挺晚熟的。”
我们俩按顺序走过检票口。平常放学时碰不上的上班族此时零零散散地站在我身旁。
“我可以说一句吗?”
“什么?”
“我不建议你追求海野学长。”
一瞬间,我困惑了,随即焦躁起来。“那时”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
“听到他名字时我还不知道,碰面后想起来了,他是羽毛球社的社员。虽说男子羽毛球社在运动类社团里成绩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去年二年级生闯了大祸,险些被废社,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去年的二年级就是现在的三年级。他们和邻镇女校的学生一起在酒吧抽烟,被抓个正着。社里的二年级生都被停学了,据说抽烟只是罪状之一,还有很多别的问题。”
“还有这种事?”
“海野学长……也是其中之一。”
“胡说八道!我从没见他拿过羽毛球拍啊。”
“当然了,你对那家伙有意时,他已经不参加社团活动了。”“不要说‘那家伙’。”
“啊,真是对不起啊。”
“他不是坏人,就……就算他是其中之一,那又怎么了?抽烟的人多了啊。”